小时候的雪总是很大很大，一夜间，漫天遍野沟沟岔岔，到处都覆盖着白茫茫的雪。早上推门一看，小路被掩埋，大路也变得臃肿。

    一碗红糖水泡馍下肚，村里的小伙伴便呼朋引伴地叫唤着，一起去上学。每到这时候，家家院门的吱呀声、巷子里的狗叫声、家人送到门口叮咛的絮叨声便此起彼伏，互相交织在一起。片刻间，所有声音便消失了，只有一串串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

    天还没亮，漆黑的夜幕像没有生火的炉壁一样，又冷又暗。路两旁巨人般挺立着两排白杨，张牙舞爪地支棱着枯干，树间时不时有雪团倏然落下，还有树枝被压断的嘎吱声。总有几个人别出心裁，在家里废弃的搪瓷大白缸子底部钻了孔，侧面再打上两个眼穿上细铁丝，便成了一个袖珍的小火盆——里面放了炉中的木炭，再装上几块煤片，能御寒也能照路。小伙伴一路走，一路抡圆了膀子，小小的火苗呼呼地从缸子口蹿出来，在夜空中画着圆圆的圈。手冷了，大家蜷在一起搓一搓、烤一烤；火光暗了，互相换着抡一抡，趁着呼呼的风声，让将熄的火苗再次燃一燃。一路上，大家前后招呼、相扶相携，阵阵欢声荡漾在空旷的雪路上。

    犹记得上学要经过后湾，那里散布着几座老坟。有时候朗月照树影，惨白的雪色在暗夜将尽时发出缕缕灰光，猛然给人一种诡异清寂的感觉。这时候，调皮的小伙伴会猛然晃起手中的小火盆，贴脸映出古怪斑驳的面影，并且大喊：“鬼火！快跑！”喊话的人率先拔腿就跑，后面的女生和更小的伙伴顿感惶恐，大叫着狂呼着飞跑，惊得树上伏藏的乌鸦“哇哇”乱叫。跑过后湾，惊魂甫定，才发现是虚惊一场，先跑的人哈哈大笑，后来的人浑身冒汗，有人的硬面黄馍滚落在地，有人跑丢了课本也不敢回头再找。

    渐渐地，天色微亮。远处，学校小教室的木窗棂映着温暖的光。快上课了，小伙伴都挎着书包，捧一抔雪压灭火盆，在上课铃响的最后一分钟冲到温暖昏黄的教室里——那里有自己的小课桌，有老师提前生好的炉子。

    许多时候，我提着这灵巧的小火盆，与小伙伴昂首阔步在黑暗潮湿的雪路上行走。那朦胧的微光实在照不了多远，也散发不出多少热度，但小伙伴聪明、勇敢、乐观、团结的精神鼓舞了我，我似乎觉得眼前有无限光明，黑暗不再恐怖和可怕，雪路也不再光滑难行。

    时光匆匆，三十年如一梦，多少童年往事已经淡忘，但是踏雪上学的时光还时时浮现在脑海。

    （作者单位系陕西省西安铁一中滨河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