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4日 星期三
与你共读
良师的细节
储朝晖

    我记忆中上的第一所学校是在西水一户人家的堂屋里。学校仅有一位老师储梧岗,用房东家的一间房当住房兼办公室,吃饭则在周坳、西水、关口、花屋四个生产队有孩子上学的家庭轮流吃,上课或集合时由老师吹口哨。

    我对储梧岗老师印象深刻。上湾新建的学校在三面环山的山坳里,山上还有种了庄稼和蔬菜的旱地。每逢下暴雨的时候,洪水裹着泥沙从三面冲下来,无法从靠学校门前的一条小河流出,恰好滞留在平坦的屋基周围。有时我们正在上课,看到积水冲进教室里,梧岗老师就放下课本,让我们读书,自己拿把铁锹冒雨到外面挖沟排水。曾有一段时间,我们早上到校前和晚上放学后,都看到梧岗老师满身泥土在修三面的排水沟。

    直到我大学毕业后工作多年,大约在1990年,梧岗老师才从另一所乡村小学退休。他退休后,我去看望过他,他十分客气地要我一定留下吃饭。之所以讲这段,是因为我在对2000个左右的县域进行调查,试图寻找振兴学校的方案,或许从一个个曾经师者的身上可以得到相应的启示。

    1973年,我读三年级后进入秋千小学本部,那里有储西常老师和两位民办教师。西常老师擅长画时事漫画,广播报纸上一有什么动向他就能用漫画的形式表现出来,在整张白纸上画出各种惟妙惟肖的漫画,一连串挂在学校周边和村民家的墙上。每次下课时,他的办公室都挤满了人,全是围观他画画的。我时常钻进去看,虽然不懂,但这些漫画以喜闻乐见的方式向我展示了未知的社会与世界。

    当时校舍边正在修公路,中午西常老师常带三五个学生到工地上转悠。由于我家离学校较远,我会带点饭中午在学校边上住户家热着吃,吃完可以跟着西常老师走走。记得他披着一件长大衣,联想到他画的漫画中有孔子带着学生周游列国的内容,我们几个同学就不由自主牵着他的袖子或衣角。几十年后,我们很难想起他在课堂上讲了什么,但在课堂外的交往却历历在目,看来良师需要在课堂之外的学生活动与交往中下功夫。

    1975年,我读五年级。学校在关口与刘湾大队居中的位置整体重建了新的四合院校舍,共4个教学班。学校有五位教师,校长储淡如兼任我们五年级语文老师。储淡如校长讲课常常不讲课本上的课文,直到学期结束,他还有很多课没有讲,但是他却展开讲了不少课本上没有的内容。他的理论水平是当时县内小学教师中较高的,我小学毕业后不久,他就调入岳西县党史办公室直到退休。

    我大学毕业到安徽省陶行知纪念馆工作后,储淡如校长到歙县对岳西的流散红军情况做调查,专门到陶行知纪念馆找我。我回岳西也曾到他家看望他,他给我提供当时所能收集到的岳西县党史资料,我们一起讨论,并写出《平民教育与皖西农民运动的兴起》一文发表于《教育史研究》1990年第3期。他提供的党史资料对我开展相关研究有独特的帮助。

    从储淡如校长身上可以看出,良师不能将自己和学生捆在课本上,而是需要共同讨论,共同成长。

    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我1979年在比较落后的山区考入当时刚刚办重点班的岳西中学上高中,任课教师有不少毕业于暨南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等全国知名高校。当时我们并没有感到各位老师之间有什么差异,40年后当我的许多同学与世界各地的人交往后才感觉不一样。其中有位去英国的同学说,英国大学教授十分惊奇他怎么能说那么地道的英语,原因就在于他高中遇上了一位优秀的英语教师。

    1984年,我们成立了徽州师专教育科学研究协会。这个协会是我与一些志趣相投的同学自发组织起来的。我于1985年毕业后,这个协会在钱靠成同学的主持下开展了不少工作。同学们编了一本论文集,却没钱付这本集子的100余元工本费。他们向学校财务部门申请,财务部门认为没有这笔可以用于学生活动的经费支出。当时徽州师专校长叶光立知道这个情况后,二话不说,不顾五十出头的年纪,立刻冒雨骑自行车到屯溪城里的银行去取钱,解决了工本费的问题。这一“以人教人”的举动对协会的所有成员都是很有效力的教育。1998年,有一天,他到我上班的陶行知纪念馆办事,我恰好看到他,再次对他10多年前的相助表示感谢。他莞尔一笑,什么也没说。我立刻想到这才是真实的不言之教……

    良师是由一个个细节表现出来的,一个人是不是良师也需要通过一个个细节检验。这里就自己记忆所及,将一些可以显现出良师的真人真事不加任何修饰地记述下来,希望能够带给当下教师些许思考。

    (作者系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本文选自《良师记》,安徽教育出版社)

中国教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