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4日 星期三
弦歌
透明的翅膀
王 优

    第二节下课后,在同事的办公桌上,我看到了小说《秋园》。

    由阳台改建成的厨房,不过5平方米的小小空间,除了水池、灶台、料理台,连一张桌子都放不下。每天忙完一日三餐,60多岁的作家杨本芬就坐在矮凳上,以高凳为桌,在一沓白纸上开始写关于自己母亲的故事,“洗净的青菜晾在篮子里,灶头炖着肉,汤在炉子上滚沸,抽油烟机在轰鸣”。

    阳光透过窗棂,光斑落在书页上。光影交错间,文字仿若潭水里的游鱼,影布石上,空灵静谧。《秋园》讲述的是“妈妈”和“我”的故事,我读到的是两代女性生生不息的坚韧和美好;还有,阅读的美好,写作的美好。

    小时候,我也喜欢阅读,这大概来自于祖父潜移默化的影响。闲暇时候,祖父的膝盖上总是摆着一本书。听父亲说,祖父本是一乡村教师,肚子里很有些墨水,字写得极好,还做过文书。后来生活发生变故,遭遇许多不幸,改做裁缝,在裁裁剪剪中连缀缝补那些破碎而艰难的日子。最终,祖父回归农人本分,与泥土打交道,同庄稼相厮守。荒芜的岁月,乏味的日子,沉默的祖父愈加沉默。劳作之余,他粗糙的手捧起了泛黄的书——简陋的瓦屋里,靠近大门的椅子上,捧着书的祖父安安静静,仿佛一帧静物画,自带一种迷人的光芒。

    我常常被这种光芒打动。我不知道书里究竟有怎样的神奇世界,会让祖父的面容如此沉静,以致全然忘却了现实的种种不堪。这样的好奇吸引着我,引导着我走向祖父,走向祖父的闲书,一探究竟。

    祖父读书极慢,一本书常常要看很长时间。他爱坐在客堂的竹制凉椅上,无论冬夏。冬天常垫一块棉垫或旧衣,椅下搁一个火盆;夏天便执一把蒲扇,偶尔摇摇,驱驱嘤嘤细蚊和炎炎暑气。有时,他会于凉椅上睡过去,仰头,微张着嘴,鼾声渐起;书横于腹上,间或滑落于地。

    这些书基本上是借来的。传来传去,书被翻得越来越厚、越来越旧,有些已经残缺,祖父依然爱不释手。有时候,看了上部没下部,祖父会跟我讲书里的某个情节,推测接下来故事发生的走向。无论我编出怎样的情节,祖父总是颔首点头,“嗯,有可能”。当我说出对某个人物的看法时,祖父常常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细细听我诉说稚嫩而鲜明的爱憎。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这样的道理,我要多年之后才能明白。渐渐地,书中的故事长出了无数的触角,将我牢牢缚住,这些书也为我打开了另一扇窗,一点点丰富着我贫瘠的童年和想象。

    那时候,可读的书非常有限。一切可看之物,课本、杂志、连环画,甚至家里包面条的一小张旧报纸,于我都是宝贝,总要翻来覆去地看。自己没有书,便常常借书来读,借来的书要飞快看完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归还。不过,借来的书读得认真,记得也牢。对某些词句特别喜欢,就模仿着用,作文自然比别人写得好一些,经常被老师当成范文在课堂上念。那时的我,快乐得若飞鸟投林、游鱼入海。

    时光流逝,我渐渐远离了书籍。揽镜自照,更觉面目可憎,内心荒芜潦草。于是重拾书本,回归阅读,在文字中寻求安静和力量。

    一个静谧的午后,我看见一个女孩坐在树下阅读。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黄葛树的嫩叶鲜得滴水,小雀儿叽叽喳喳地跃来跃去。女孩捧着书本,微微低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整个世界只剩下幽蓝的大海。雨后初晴的阳光洒满园子,花粉似金粉,鸟声如水滴,捧着书本的女孩,瞬间长出了透明的翅膀。

    (作者单位系四川省蓬安县蓬安中学校)

中国教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