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8日 星期三
物语
有苞粟粥吗
梁 波

    在禾堂把稻谷迎风扬净、翻晒好,已经是肚饥兼口渴了,赶快用谷耙压实蛇皮袋,叠好箩筐,就想着吃碗苞粟粥了。

    把汗湿的蓝条纹衬衫扯掉,哗哗地踩进满是清水的木桶里,用脚勾过一个竹椅,坐在竹荫边的横屋下厅。这时,凉风阵阵吹过,一大盘早就晾好的苞粟粥放在圆台上,苞粟粥旁边有辣椒钵,辣椒钵里有指天椒、酸梅子……迫不及待地盛起一碗苞粟粥,夹个辣椒,两碗下去,顿感神清气爽、肚饱力足。

    所谓的幸福感,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家里的苞粟粥多是阿婆来煮。阿婆85岁了,不能再与马王塘村那些三姑四婶去插秧田、挖芋头,只能在屋里帮忙扫扫地、抹抹台了。合适的时候,她还能拿个禾叉,把门前晒着的稻草挑一挑、翻一翻,让稻草干枯得更彻底,以便煮猪潲时火烟更少、火苗更旺。至于煮苞粟粥,对于阿婆来说,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马王塘,清早煮熟苞粟汤。弯刀时常身上藏,割得担柴天未光。”阿婆唱的这个歌谣,生动描述了她年青时代的马王塘村日常光景。

    煮苞粟粥,要用村南边社岭顶生长的红苞粟才好,因那里坡地泥巴硬、阳光猛、暴雨多,长出的苞粟粒周正而坚硬、粉多而皮薄。把这种苞粟收回家之后,要成条晒起来。暴晒三天后就可以脱粒了,两只手抓一条,就着宽大的箩筐口,用十个手指反方向拨,金灿灿的苞粟粒就如雨点般“嗦嗦嗦”地飘落筐底。再准备一只大箥箕,摇上两桶清凉的深井水冲净晾干,把那些金灿灿的苞粟粒倒在上面摊平,移到烈日下再暴晒四五天。用手一拨,苞粟粒“哗哗哗”地响,就知道苞粟粒是彻底晒干了。

    煮两盆苞粟粥,一般准备好一斤左右的苞粟粒就可以了。

    先把苞粟粒浸泡一夜,早上起来用清水淘洗两次,检查是否有坏粒,以及黑色的苞粟须是否太多。如果苞粟粒和水的比例控制得好,磨出的浆便细腻滑嫩,煮出来的粥自然好吃;如果水太少,磨出的浆就粗糙干涩;如果水太多,就可能把苞粟粒从石磨头成粒冲出;有时还有夹生的苞粟粒,这就更是煮苞粟粥的大忌了。

    磨浆的同时,白米粥也要煮起来。白米粥与苞粟粥的区别是:白米粥单单是米加水煮,米和水均衡搭配即可;苞粟粥要在白米粥快熟的时候加入磨好的苞粟浆。当然了,煮苞粟粥因为加入了苞粟浆,米就要相应减少一点,否则煮出的粥太黏稠,影响吃粥时的感受。

    苞粟粥不仅在马王塘是搜索热词,在白沙镇内也是各家各户每日必备的。有贵客到来,主人会笑着招呼:“来,先吃碗粥。”在家门口看到路过的熟人,笑着招呼过后也会热情地邀请:“入屋吃碗粥先。”这粥,当然就是苞粟粥。

    白沙人到别人家做客,快饱的时候往往脱口而出:“有苞粟粥吗?”如果主人不是白沙人,日常没有煮苞粟粥也没有吃苞粟粥的习惯,就会一怔,然后表现出待客不周的样子,讪讪地红着脸说:“没有呢。”

    白沙人到外地工作,出门时其他东西可以不带,一袋煮苞粟粥用的苞粟粉却是必不可少。外地工作的村人常与在马王塘的我联系,邀请好饮两杯的我去他那里玩,说有珍藏的好酒、好茶,还有各种好笑、好玩的去处。当我满心欢喜说出大体的启程日子时,他们才进入让我恍然大悟的正题:“如果合适,帮带点苞粟粉过来,老婆、孩子都爱吃苞粟粥。”

    快递过去是可以的,村里村外都有快递收发点。但村人相互间要见面,见面要讲话,还要喝苞粟粥。

    如今,全国各地都有村人的身影——但无论在哪里,他们牢牢捧在手里的,永远是那碗清甜、解渴,还可以吃饱肚子的苞粟粥。

    (作者单位系广西桂平市白沙镇马坪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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