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我的是村野中的第一声鸡鸣。“咯——咯——咯——”高亢的调子、冗长的尾音,似乎正彰显它在百鸡中的“将军”地位。不出所料,待这一声停歇后,百鸡“战士”斗志昂扬、歌喉嘹亮,一声接着一声,一声盖过一声,此起彼伏,俨然谱成一部乡村交响曲。我和这片村野,就在鸡鸣乐章中渐渐苏醒。 孩子正在身旁熟睡,鸡鸣对她的安眠毫无影响。也许,一声又一声的鸡鸣正是她睡梦中一个又一个无可取代的安眠曲音符。于我而言,再闻鸡鸣,恍若隔世,不禁浮想联翩。 儿时的我,在春花烂漫时酣眠,在夏日星光中酣眠,在秋叶簌簌下酣眠,在严冬浓雾里酣眠,四季变迁从不消困意,一如此时躺在我身边的小女孩,正享受着这场酣畅淋漓的鸡鸣乐章。 年岁渐长,上小学时,也不知隐约中是否有曾听闻鸡鸣。但是,随着晨光渐近,“窸窸窣窣”“乒乒砰砰”,恼人的响声总会将睡梦中的我带回现实。那时,我不禁想,为什么父母总要早起,为什么他们总要扰人清梦? 真正该听到鸡鸣的时候是高中,那时我已从镇上的初中考到城里的高中。城里读书只能住校——一方面,远离父母无人约束,我为拥有“自由”而窃喜;另一方面,我也为不能回家,无法吃到家里的美食而失落。7点,宿舍的起床铃化为“鸡将军”,第一嗓子便啼响云霄;然后,一嗓子接一嗓子,高亢有力,无情地对我们的美梦按下“暂停键”。我们在铃声中伸伸懒腰,“窸窸窣窣”爬下床,各自洗漱,一边洗漱一边嘟囔:“这破铃声,可真刺耳!”不知不觉,宿舍的起床铃成为我们生活中最厌倦的东西。 即使厌倦,到了高三,我们对宿舍铃声的态度也发生了巨大转变。只要一听到铃声,我们便立刻惊醒,以最快的速度爬下床。那一年,我们减去了做美梦的时间,省掉了伸懒腰的环节,“窸窸窣窣”的声响演变成“乒乒砰砰”的嘈杂。 遵循着预定轨迹,我们重复着单调、枯燥的学习生活,宿舍铃声早已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渐渐也养成了良好的作息习惯。铃声响起之前我已清醒,开始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思考未解开的方程式,一遍一遍地背诵不熟悉的文言文。时光催促着我不断向前,与铃声的赛跑成了高三时期的主旋律——我们笃定,时光定会因为我们的慨然以赴而变得熠熠生辉。 一如往常,晨曦微露,第一声铃声响起,我们便开启了一天的“战斗”。到了午间,大家仍然对手中的教材依依不舍。为了保证下午能更好投入学习,我们商量小憩片刻。这一次“小憩”,我们梦回在四季中酣眠的时光,春花烂漫、夏日星光、秋叶簌簌、严冬浓雾……诗意四季,无数美好在脑海中游走。一如疲倦的旅客,我们暂且搁置了肩头沉重的行囊,停下了匆匆行进的脚步。梳一梳被风沙吹乱的枯发,洗一洗为赶赴征程而无法顾及的倦容。然后,轻轻踮起脚尖,望一望那片无垠的旷野,慢慢蹲下身子,瞧一瞧那些不起眼的小野花。最后,平躺在空旷的草原上,任浓密的青草触摸、轻抚、拥抱,似乎旷野已经化为一阵和煦的清风,鸡鸣、鸭叫、燕啼、虫鸣,大自然的声音随着这阵清风渐渐飘来。 “起床啦!起床啦!”“砰——砰——砰——”细细听闻,一阵声响越来越大。原来所谓的大自然声音,竟是班主任派来叫我们起床的同学发出的喧嚣。他们费力敲门,一声又一声地嘶喊,终于将我们从诗意的梦境中召回。大家睡眼惺忪地望望窗外,才发现睡过了头,于是赶紧回到“战斗”状态,披上外套,拾起教材,拉开宿舍大门,以风一般的速度向教室冲去。 教室内,班主任正在讲我“云里雾里”的知识点。当我夺门而入那一刻,愧疚和羞耻感泛滥般向外涌出,等待着班主任严厉的教导。然而,班主任却一改往常,对我们迟到这件事一字未提。课后,班主任用温和慈爱的语气告诉我们:为了保障下午的学习效果,午间一定要按时休息。从那以后,我也再未迟到过。 这久远的铃声,一如鸡鸣乐章;鸡鸣乐章,也一如这久远的铃声。此时,似乎方才真正明白“闻鸡起舞”的真谛。作为一名学子,我会为那些秉烛夜读、闻鸡起舞的时光而骄傲;作为一位母亲,我会为那些以身作则、严于律己的准则而自豪;作为一名教师,我会为那些双向奔赴、共同逐梦的征程而动容。 女儿在我身旁伸了伸胳膊,将我的思绪带回到了现实。如今,乡村与往昔有了很大变化,乡野中的鸡成了村民的“粮食鸡”,有些鸡还成了“吉祥物”,起着观赏和护宅之用。鸡鸣更是一种稀缺,时隔20多年,我竟然难得再次听闻鸡鸣乐章。 女儿动了动,又转身继续酣睡了。我想等她醒后,第一件事便是问问她有没有听到鸡鸣,再讲一讲“闻鸡起舞”的故事。以后的岁月,再要听到鸡鸣乐章怕是少之又少了——那只有把鸡鸣乐章刻在心里,写在岁月的长河中了。 (作者单位系重庆市巴南职业教育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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