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禅”是我初中时的数学老师,因为在批评学生时总喜欢用右手中指点着对方的脑门而得名。“一指禅”当时在我们学校是响当当的人物,既是严厉的象征,也是好成绩的代名词。她真的很严肃,严肃到只要听到“一指禅”,大家会立马安静下来。她所带的班级成绩也真好,好到全校师生提到她都会竖起大拇指。 她严厉起来“六亲不认”。一次课前,她突击检查作业,发现有几个人没有完成,其中包括她的“小跟班”课代表。她顿时“火冒三丈”,言语里尽是“恨铁不成钢”的埋怨。我们学校处于城乡接合部,学生几乎都是农村孩子,老师都希望我们“走出去”。看到大家对作业稍有疏忽,“一指禅”就难以接受。于是,她把所有没有完成作业的学生请到黑板前挨个训斥。奇怪的是,她对每个学生的家庭情况了如指掌,要知道她并不是班主任。她一边诉说家长的不容易,一边教训学生不该懈怠。 她是典型的“女汉子”,做什么事都“风风火火”,从不拖沓。哪怕我们作业交得再晚,第二天课前都会收到她批改后的作业本。作业本上或是满满的批语,或是一个个解题步骤,或者她直接把你叫到讲台当面指正,甚至让你重写。在她那里,几乎没有完美的作业,没有人能够一次性过关。每次测试也一样,晚自习刚测试完的试卷,第二天一早就会发回来。每个人的卷子都有或多或少的红色批语,有的卷子被批注得密密麻麻。 说她是女汉子,还因为她很“土”。她从来不注重打扮自己,经常穿着一双布鞋,鞋号还有点大,我们曾经猜测她为了省钱穿了丈夫的鞋。背地里,我们都说她太“爷们”了,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她也从来不买新衣服,一年四季轮换的衣服就那几件。一次,她突然换了一身新西装,颜色虽不靓丽,但对于她来说,真算奇事一桩。刚下课,大家围了上去,一边扯着她的新衣服,一边问东问西,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让她笑得合不拢嘴。 我是转校生,初来时很想家,感觉很孤独。这导致我听课状态很不好,作业虽然能跟上,但质量不高。这使我很苦恼,因为我本来是个很上进的人。班主任找我谈过好几次,让我多努力,尽量跟上老师的节奏。但不管我怎么做,就是找不到状态。一次数学测试,我甚至只考了29分,创了历史新低,难过得整晚睡不着。 一天,“一指禅”值守晚自习,她搬着一摞作业本悄悄来到我身旁,示意我同桌换到别的位置。她在旁边一声不吭地判着作业,我心里万分紧张,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一指禅”。整理完作业本,她舒了口气,看着我说:“你也是北边村里的?”我惊讶地点点头,这是我第一次跟她说话。“贺营的吗?”她追问道:“我也是北边村里的,咱们算是老乡。”“真的吗?”我一半惊讶,一半欣喜,感觉有一股暖流在心里穿过。 然后,她跟我聊了很多,包括她上学时的一些经历、班上同学的学习情况和我们的老师。我看着她,安安静静地听着。“有事就跟我说,咱们是老乡。”像是安慰,更像是叮嘱。很快,期中考试来了,我数学考了96分,全班第一,总成绩班级第四。其他老师对我夸赞有加,而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讲课时偶尔会面带微笑看向我。 若干年后,我大学毕业以一名教师的身份回到母校时,“一指禅”已经退休。不自觉地,我会像她一样,每天早早来到学校,早早来到教室,并严格要求学生,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批改学生作业,熬夜整理试题,熬夜批改卷子。我也会像她一样,关注班里的每一个学生,尤其是学习有困难或者状态不好的学生。 一次,在去学校的路上,我猛然看到一个身影,虽多年未见,但我确定那就是“一指禅”。我把车停在一边,激动地朝她跑过去。“韩老师!”我大喊着。韩老师扭过头,“少飞?!”她第一时间认出了我,并握着我的手,激动地打量着我,如同母亲一样慈祥。“胖了。”韩老师笑着说。 韩老师苍老了许多,但仍然精神饱满。我给她说着我的上学经历和工作后的事情,她微笑着说:“我都听说了,你很优秀。”那语气,像是一位母亲终于看到自家孩子长大了。 (作者单位系河北省威县第二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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