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在“寻阳号”上“扬帆起航”

    今年秋季开学，上海市普陀区洵阳路小学的师生走进校园，迎面多了一个“蓝朋友”——一个手臂巨长的人形蓝色抱抱椅，心形的脑袋带着弯弯的笑意，惹得学生忍不住抱抱或悄悄说几句心里话……该校党支部书记、校长朱乃楣介绍，“上学期观察发现不少学生总有各种烦恼，希望这个小空间能成为接住学生‘小情绪’的温柔存在”。

    教育部印发的《关于全面实施学校美育浸润行动的通知》中提到，以美育浸润学校，建设时时、处处、人人的美育育人环境。类似上述这样温暖美好的空间环境，在洵阳路小学还有很多。

    在不足十亩的校园里，这所巴掌大的学校如何让空间“上天入地”？如何将防空洞变为学生“梦工厂”？学生又如何真实参与到让学校变“美”的空间改造之中？在这场美育浸润行动中，洵阳路小学给出了自己的独特答案。

    防空洞也能建教室

    从校门口一进来，记者就看到了洵阳路小学的标志性建筑——一个船形的小舞台，这是学生非常喜爱的“寻阳号”。顺着“寻阳号”的舱门下去数米深，眼前豁然开朗，原本的防空洞被改成了4间创造教室，在这些适合开展工程技术学习的车床车间、喷漆车间里，偌大的桌子上摆放着学生的科学创造作品和各种各样的工具，在此开展的车模、航模、船模、乐高机器人课程深受小朋友追捧。这里也被学校称为I空间（创造空间）。

    当年，学校空间极为局促，创造空间能建在哪里？朱乃楣和团队想来想去，有了一个大胆的方向：能不能“上天入地”，比如把地下的防空洞利用起来。但难度可想而知。当年修建的防空洞不断渗水，仅积水就抽了半年，地坪就铺了3次。地下密闭空间，还必须装上新风系统。上级部门来视察时问道：“每年的维护费用不少吧？”“是的。但不去做的话就没有1200多平方米的空间供学生使用，他们的创造梦想就很难变为现实。”朱乃楣答道。

    把防空洞这样的地下空间利用了起来，那如何“上天”呢？

    在洵阳路小学的教学楼上，有一个“秘密花园”——屋顶花园，在小花与小草随风飘舞的空间里，白雪公主的玩偶身后紧紧跟着7个小矮人，让许多学生忍不住好奇去一探美景。

    不仅如此，为了在有限的空间里让学生的每一幅作品都能被看见，学校把空间利用到极致，除了在墙壁上展示许多学生的绘画等作品，学校走廊的天花板上还设置了一张张网，能挂上学生各式各样的作品。

    这一点在学校的E空间（体验空间）特别明显。E空间的穹顶和艺术长廊上，中外名画与学生作品相得益彰，置身其中让人惊叹不已。

    其实，洵阳路小学现在的校园空间并非最早的设计，而是在不断碰到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慢慢形成对空间、对校园、对学校生活的一系列想法和行动。

    27年前，刚担任洵阳路小学校长时，朱乃楣面对的是一个底子较差的校园，几十年的校舍老旧不堪，走廊阴暗潮湿，惨不忍睹的煤渣操场基本没法正常上体育课。学校团队意识到，要想学校发生质的改变，必须深耕课程，“学校有不少外来务工人员随迁子女，课程会让孩子变得更阳光、更自信，学校有义务去这样做。”朱乃楣说。

    2015年至今，学校从学生成长需求出发，全面提升学生素养，形成了“分科·综合”课程体系，上午分科学习、下午综合课程成为日常教学样态。这一研究获得了2022年基础教育国家级教学成果奖一等奖、上海市基础教育教学成果奖特等奖。

    同时，学校将下午的综合课程称为“玩”的课程，玩儿童戏剧，玩儿童艺术，玩儿童哲学，玩科学创造……当“玩什么”“怎么玩”明确后，学校就碰到了“在哪里玩”的问题，突破传统教室的空间，学校开始尝试给学生打造一个“玩”的空间。

    玩儿童戏剧需要有戏剧大教室，玩科学创造需要有创造空间，于是W空间（智慧空间，即学生进行科学、戏剧和艺术创想课程学习的空间）、I空间、D空间（深度空间，即寻阳图书馆）、E空间等4个“玩”的课程学习空间——WIDE空间应运而生。

    在朱乃楣看来，学校空间就是为育人服务的，要有无处不在的分享和展示，而且“有时创造美感并不需要花一分钱”。

    让哪些学生被看见

    分享和展示其实不止于此。

    《关于全面实施学校美育浸润行动的通知》强调，要充分利用校内各种平台，打造校园文化艺术展示空间。这样的空间，成为学校的“洵阳十景”。

    洵阳路小学勤思楼和创新楼之间开放的公共艺术空间，是学校的“洵阳十景”之一，也是学校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之一。那里有多个类似电话亭的红色小亭子，是沉浸式展示空间，记录着学生的高光时刻，彰显着学生的艺术才华。

    比如，在2024上海市学生运动会上，学生周楚迪劈波斩浪，一人夺得小学组男子50米自由泳金牌、小学组男子4×100混合泳接力金牌等4个项目的冠军。周楚迪曾因技术瓶颈而陷入低谷，也曾因赛前手肘受伤而心灰意冷，但最终挑战成功。这样的感人事迹被学校呈现在其中的一个小亭子里，让师生路过时就能看到。

    不只是优秀的学生，在公共艺术空间，有更多平凡学生的故事被讲述、被看见。

    记者来到学校时，其中一个小亭子正在展出学生张哲语的个人创意绘画。11岁的张哲语是一个爱笑却有些腼腆的小男孩，5岁就开始学习画画。有教师说透过画画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张哲语，于是推荐他举办个人画展。“画画给我带来了无尽的快乐，我喜欢老师这样夸我。”张哲语说。

    在张哲语个人画展的旁边，是五年级学生管霄的手绘地图展。洵阳路小学教师郑荻告诉记者，管霄从小爱坐地铁，上海地铁的每一条线路、每一个站名，甚至换乘的方法他都了然于心。爱听地铁里的声音，更爱看地铁线路图，管霄干脆画起了地铁线路图。“画图的时候，我仿佛在规划自己的城市，在这个城市里任意翱翔、沉浸其中。”学校发现了管霄的闪光点，于是为其开辟区域进行展示，取名“一图一世界——霄霄和地图的故事”。

    类似这样的案例在洵阳路小学还有很多。

    在朱乃楣看来，学校就是要给每一个学生提供展示的机会，让学生找到自己的阳光。

    学生也来设计校园

    学校空间是由谁来设计和创造的？一般学校的答案是学校管理者和教师。

    在这场美育浸润行动中，学生有没有可能创造属于自己的空间呢？

    2020年11月，在学校举行的少代会上，有教师发现了一份很特别的学生提案：建议改建学校陈旧的少先队队室。“因为它有点Low（低端），与‘洵阳十景’不匹配，其实可以设计得更Fashion（时尚）。”提案的作者杨翊天表示。

    教师认为这个提案很有价值，决定让学生来尝试改造。讨论中师生逐渐达成共识：让少先队队室成为一个“会讲故事”的地方，既能很好地传承红色基因，又能道出“洵阳”的故事。

    为此，学校设计了好玩的“创投模式”，设立了“洵阳创投资金”，吸引学生参与到这一真实学习情境中。

    为了让学生有更好的“创业”体验，作为“投资方”的导师列出了详细的需求，并将整个工程拆分成“文化主饰墙”“功能使用墙”“互动展示墙”“视频主题墙”四个子工程，学生根据自身的特长和兴趣组成项目小组，并在美工、文案、演讲、木工、信息技术、手工制作、摄影记录7个劳动岗位中选择2—3个招募成员或报名参与，满足子工程的条件需求后即形成团队开始“创业”，以小组为单位形成各自的方案。

    为了获得创投资金，学生组建团队，想方设法拿出与众不同的方案。他们首先想到“借鉴”，走访了上海博物馆、上海印刷博物馆等10多个场馆，了解这些场馆的设计和展示方案。

    学习的空间被打开了，学习的方式变成了走访、调查、比较、分析。但这些依然无法支撑学生完成具体的设计方案，他们提出需要专业人士支持。学校聘请了室内装潢设计师担任导师，协助完成方案。学生前前后后绘制了40多份思维导图和设计稿。

    设计要先变成模型，为了制作大到1：7的整体模型、小到一个存放历届毕业生照片的“记忆盒子”模型，孩子们的学习空间又转移到学校的I空间里，他们切割、打磨、组装、喷漆，做了十几个模型，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最终留下的几个参加了第二、第三次竞标会。

    一段时间后，新的少先队队室在学生团队的跨学科项目中正式落成。走进门就是一个“翻翻乐”的装置，其中一面是校徽，一面是队徽，一面是学生在校生活的照片……每个小朋友都可以翻着玩玩看看，右侧墙壁上是学生合作完成的一大幅色彩鲜艳、活力满满的壁画，除了少先队的元素，还有长城、神舟飞船、5G等元素。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桌子和凳子都是学生亲手制作的。

    虽然还有些不足，但学生改造的少先队队室获得了不少师生点赞。

    “当我们把空间还给孩子，你就会发现这些空间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空间与人是不断建构和生长的。”朱乃楣说。

    此外，学校的窨井盖也被学生涂上了不同的图案；小小的操场也被学生设计出不同的空间，大家再也不用抢占地方了；有学生发现，家里有小宝宝后原本的卫生间需要改进，于是小组合作从美观、功能等方面开始改造……

    在学校看来，将知识学习与真实生活连接起来很重要，它会让学生明白学习不仅仅是为了考试，更是为了解决真实问题，改变自己的生活，这样学生也会觉得学习是有意义的。

    当然，朱乃楣认为，校园空间尤其是小学校园空间还要体现一个很重要的元素：自由浪漫。

    “洵阳十景”中的自由吧台就是一个具有代表性的地方。每天下午，这个空间会放置热茶、糖果或点心，路过的学生品一口香茶，吃一块点心，再一起聊聊天，别提有多开心了。学校想用这种温柔的方式让每个孩子都身心愉悦。

    在校园的另一个角落，还有一个类似《窗边的小豆豆》里的电车教室的存在，那是学校的巴士书屋。每天下午，学校的阅读小明星都可以坐到巴士上看看书、喝喝茶，记者采访当天，四（2）中队的学生志愿者正在为他们服务。

    此外，学校也会利用校园空间举行一些限定日活动。今年世界读书日当天，每个小朋友都可以在操场上搭一个小帐篷，大家从家里带来好书，钻进帐篷和好朋友一起阅读，读完后还可以让好书漂流。

    “其实我们最终是想重构校园生活。”朱乃楣说，“我们希望洵阳路小学成为每个学生早上睁开眼后第一个想来的地方，让他们拥有学习的自信和兴趣，这是比学习更重要的事情。”

    如今，洵阳路小学承接了一所初中和一所幼儿园，面积是这个巴掌大学校的6倍。面对这么“大”的空间，如何好好利用、如何让它变“美”又成了朱乃楣的新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