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强教授众多学术著作中,《世说新语通识》(中华书局2023年版)可以说是颇有特色。在后记中,刘强坦言因为不是学术著作,所以写得比较轻松。大概正是这种心境,才让此书脱颖而出,真有魏晋清谈之风。我用几天时间读完全书,中间还穿插重读骆玉明的《世说新语精读》,两书都带给我很大的阅读享受,当然也有不同的审美感受。 骆玉明是我很喜欢的学者,我一直觉得他就是魏晋中人,他讲的魏晋文学和《世说新语精读》都深得我心。所以,看到刘强的《世说新语通识》后,就感觉在骆玉明之后再写这样的书籍难度很大。但当我细读一遍之后,感觉两人对《世说新语》的解读还是同中有异——刘强不愧研究《世说新语》多年,对文献的熟悉自是一般人难及,他的解读更是不乏新意。 刘强在后记中说,自己对《世说新语》与魏晋风度的解读,“可能与前贤和时贤稍有不同”,这也正是此书的优点。比如,他对魏晋玄学的诠释就颇有新意,他认为魏晋玄学不是单纯的老庄之学,“而是儒道互补、礼玄双修的‘辨异玄同’之学”。这个观点贯穿始终,显示了作者深厚的学养和识见。 《世说新语通识》具有很强的时代感,更适合年轻人阅读。一是用词很新潮,包括电影用语,经常古今打通让人有穿越之感;二是用新理论重新解读《世说新语》,比如作者提出《世说新语》的初级、中级、高级三个叙事单位,成为独特的“立体志人法”,颇能让人耳目一新。在具体的章节安排上,一些本来很费解的问题,经刘强的手立刻变得非常清晰。比如,他讲魏晋风度,就分为七节:容止之风、服药之风、饮酒之风、任诞之风、雅量之风、隐逸之风、艺术之风。 作者是儒家信徒,所以他谈《论语》、儒家时难免代入感过强,言谈之间顾盼自雄。我一直奇怪,他怎么把儒家研究与魏晋风度结合在一起?不过,刘强又不同于一般新儒家,他的视野开阔,《世说新语通识》颇有打通古今、兼容中外的特色,许多表述甚至不乏后现代之风。 可惜的是,当年的魏晋清谈除了一些比较短小的保留在《世说新语》中,长篇大论的辩论基本没有流传下来。比如,谢安与支道林、许询等人的“彦会”——关于《庄子》一书的《渔夫》一篇,支道林“作七百许语”,谢安“因自叙其意,作万余语”,皆无一字留下来。又如,王敦为大将军,卫玠避乱,“从洛投敦,相见欣然,谈话弥日”,但“谈话弥日”的内容也是一字都没有,只有评价说“不意永嘉之中,复闻正始之音”。当年的编撰者或参与者,为什么不把这些长篇清谈论辩双方的文字都写存下来,是不是真的是一种东方文化“一说便俗”? 1927年,鲁迅曾在广州演讲《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时年46岁。这是一次著名的演讲,以后谈魏晋风度的学者都难以绕过。后来,朱光潜谈陶渊明就被鲁迅严厉批评;宗白华有数篇关于魏晋的论文在坊间影响颇大,但我仍觉得不如鲁迅的老辣到位。骆玉明、刘强讨论《世说新语》的著作中,多次引用鲁迅的观点,可见英雄所见略同。谈论魏晋风度,恐怕只有鲁迅、陈寅恪这样的世家子更容易谈清楚,每个人的出身恐怕还是会限制他们的视野和对某些问题的理解。 刘强是《世说新语》专家,多年致力于“世说学”,已经出版多部著作,对《世说新语》相关文献、研究史等极为谙熟,因此在此书中专辟一章“世说学”:娓娓道来,看似简易,却非有深厚学养者不能为。 (作者单位系西北师范大学传媒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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