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腊月,烹制各种美食成了家家户户的头等大事,村庄里到处飘荡着诱人的食物香味。母亲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好几天:豆腐两天前就做好了,油果子也炸好了,接下来该做灰水米粿了。 做灰水米粿是个累人又烦琐的体力活。母亲身上似有使不完的力气,像陀螺一样没日没夜不知疲倦地劳作。夜幕降临,村庄披上了黑色的大氅,星星点点的灯火像草虫在夜幕上咬破的洞。母亲忙完一天的茶饭,从米缸里量出几升早禾米,淘洗干净后放到事先预备的灰水中浸泡。她要让白花花的大米浸润草木的气息、草木的魂灵,这样制作出来的灰水米粿才能飘荡出草木独有的芬芳。 第二天早饭后,母亲开始招呼孩子:“走,推磨去!”我们兄妹几个一听,开心地叫嚷起来:“推石磨,做米粿;米粿香,喜洋洋;米粿甜,好过年!” 石磨平时闲置在那无人问津,只有几只老母鸡闲来无事会跳上跳下玩耍。逢年过节做豆腐、做米粿,磨豆浆、米浆时才需要石磨出力。母亲和大姐两人把着磨盘钩的把手,我则站在磨盘边添料,米粒从磨盘中间的磨眼半把半把喂进石磨,经过一阵“咀嚼”磨槽里边堆积出细细的米粉浆。 石磨转起来,“隆隆隆”,闷雷一样的声音传开去,磨盘钩一荡一荡地“吱扭、吱扭”着。二重奏让我们心花怒放,母亲微笑着又一次给我们讲起龙化灰水米粿的故事。故事讲完,米浆也磨好了,母亲把装满米浆的水桶挑回厨房,吩咐我说:“烧火做米粿了。”我往土灶里送柴火,木柴在大土灶里燃烧着,红色的火焰将灶膛点得亮堂堂的,我和母亲的心也一片敞亮。 母亲用茶油涂抹锅底,再将米浆倒入热锅,手上的功夫一刻不停,不断地用锅铲搅拌,一圈又一圈。锅里的米浆跟随母亲长满老茧的手,呈现出一个又一个圆圈,如花朵般次第在铁锅里绽放。母亲画着她心里的甜蜜,布满皱纹的脸上甜甜地盛开着一枝花朵。 米浆在铁锅里受热,蒸发走多余的水分成了胶状,被母亲盛在脸盆里请出锅,然后放到一个大簸箕上。稍凉一些,邻居家几个过来帮忙的主妇与母亲一齐上阵,把米团放在手里使劲搓揉起来。一下、二下、三下,左搓、右揉,上翻、下转……米团被几双温暖的手掌一遍遍疼着、爱着,渐渐有了筋骨,也有了韧性。 将米团搓揉成各种各样的形状这个过程轻松而快乐:做成手指粗细的条形状,做成三指宽、一尺长的米粿粄,做成乒乓球一样大小的圆形,做成碗口大小的饼状……做好的米粿再一次与火精诚合作,母亲把米粿放到铁锅上的蒸笼里蒸起来。大约半个小时,厨房里飘荡起米粿熟透的香味。出锅后的灰水米粿,色泽金黄艳丽,质地黏糯柔韧,令人垂涎欲滴。 我们几个小孩早馋得直流口水,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了米粿,蘸上酱油、辣椒水放到嘴里。顿时,从唇齿一直到肠胃,飘荡着米粿的浓香。 母亲看到我们吃得高兴,目光中流露着幸福,拿一个盆装了米粿说:“去,给邻居的叔叔、婶婶送点。”母亲很满意,自己的劳累获得了丰厚的回报。我仰头望见母亲额前的一缕白发被轻风抚摸,心间如被花朵的芬芳久久萦绕着。 (作者单位系江西省会昌县庄口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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