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缓解我焦虑的是燕子的呢喃。

    天未明，窗外就有燕子叫，至多四五只，应是亲密的一家燕子。燕子的叫声很难形容，不是特别婉转动听，而是亲切温煦。与其说燕子在歌唱，不如说它们在诉说、叮咛、拉家常。燕子的叫声没有麻雀那么琐碎，也没有杜鹃那么洪亮，更没有竹鸡那么聒噪，听起来圆润、清晰、悦耳，让人感觉友爱、踏实、宽畅。

    对，燕子就是在呢喃。

    听到燕子的呢喃，我总觉得是两个姑娘在说悄悄话，却又不必那么私密暧昧，声音低着低着又高扬起来，或许它们在谈今天谁看起来最好看，在谈用什么水煮茶更好喝，在谈天蓝云白花艳人俊，在谈苏醒的大地、珍贵的雨水……这还是燕子的叫声吗？这难道不是燕子的呢喃吗？燕子与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熟悉男女老幼的话题和喜好，有人的心思习气，有人的欢喜悲愁，习惯了人间烟火，拉近了寻常日子。它们谈不了鹰的好高骛远，也谈不了猫头鹰的深邃玄妙，只能柴米油盐，只能卿卿我我，只能风轻云淡、山高水长。

    因为抬头不见低头见，熟稔得如同左手拉右手，看每一只燕子都像是去年的旧燕。我与燕子之间只隔了一个冬天、一个长梦。春天还未到，在南方越冬的旧燕就早早起身，飞越千山万水，回到原来的家乡，与故人在花开如海、草长如烟的又一个春天相见。春江水暖鸭先知，确实没有什么了不起，燕子先知的、预知的，又何止是一天两天？单看燕子的身形，既瘦小又单薄，却精巧细致、干脆利落，飞是栉风沐雨地飞，回是无怨无悔地回，走旧路唤新声，见故人吟新曲。在燕子的叫声里，听不出老气横秋的东西，它们就在人的窗前呢喃，就在人的屋檐下啄春泥、筑窠巢，飞越重重山水却未曾风尘仆仆，竟也学会了报喜不报忧，呢喃声里全是清新的喜悦、青葱的憧憬和不倦的深情。

    听不够，听了可忘忧。燕子早起辛勤，一天的工作、生活皆从一声呢喃开始。它来唤我，我不起，它也不气不烦扰，知道我还需要缓一口气。或许，不生翅膀正是要活得安逸一点；不像燕子，要用翅膀剪风，要用翅膀穿越雨帘，要使出浑身解数过好一只小鸟的平凡日子。

    燕子在我的窗前呢喃了一阵就飞走了，又是崭新的一天，又是辛苦忙碌的一天。很长时间我将见不到它们，等到暮色苍茫、倦鸟归林，方才又见到栖息在树枝上、电线上、护栏上的燕子。它们依然那么活泼俊俏，频频向人点头问候，又是欢天喜地，又是无忧无虑，嗓音娓娓、叫声轻快，热闹得像在欢庆着什么。燕子的呢喃里，有深情的天真，也有不老的赤心，常常听得我胸热眼润。

    没有迷途的燕子，也没有无家可归的燕子。看到旧时的燕子，心里荡漾的是怀念。燕子的呢喃声里有对万物的致谢，也有对梦想的致敬。没有一只燕子是为了失去、错过的春天而归乡回家，它们归来只为一个新的开始，因此旧燕也就是新燕了。

    即使房门关闭，燕子也为我开启了窗。我在燕子的呢喃里，听出了桃花的红、柳条的绿，山的清、水的秀，天空的辽远、大地的温暖……

    （作者单位系河南省淅川县招生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