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教室窗前,我看着学生埋头读书的身影。从《乡土中国》到《红楼梦》,再到《百年孤独》《复活》,乃至学生自行挑选的各类难易程度参差不齐的课外读物,这些书籍一页页从他们指尖穿梭而过。我时常思考:当成千上万的文字迎面而来进入学生的视野与头脑,作为教育者,我们应该用怎样的姿态指引他们?
阅读需要训练吗?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实则蕴含着对阅读教学的深层叩问。阅读是通过文字获取信息、发展思维、获得审美体验的活动。作为语文教师,我倾向于用更立体的视角看待这个问题:阅读既需要在特定阶段接受科学引导,也需要顺应天性的滋养。
训练的必要性:打破浅层阅读的认知壁垒
中学阶段,阅读训练是否有必要?以《红楼梦》为例,《红楼梦》作为文化集大成的艺术品,其中包含了岁时、节庆、婚丧等具有时代特点的民俗生活,贾宝玉和大观园的女儿们开展过不少具有时代特色的民俗娱乐活动,如猜灯谜、行酒令、占花名等。《红楼梦》中大量娱乐文化的呈现,是民俗学研究很好的底本,然而这却对学生产生了不可小觑的阅读障碍。有多少学生会在独立阅读时一字一句细品与共鸣林黛玉在《葬花吟》中的悲泣而不将其视为矫揉造作?有多少学生会在阅读时深思揣摩那一个个带有谶语意味的灯谜与贾政同悲?有多少学生会深入鉴赏“海棠诗社”结社时那些富有才情的女子们作的一首首暗含个人心志的诗?
种种现实表明,学生受限于自身蜻蜓点水般的阅读习惯、畏难的思维惯性、学习基础及理解水平而难以对此进行深入的赏析,他们未经训练的阅读如同雾里看花。文学作品需要学会深入品读、深度鉴赏,文学经典的解码离不开系统的知识储备:了解封建礼教才能读懂宝黛爱情的悲剧性,掌握象征手法方能领会《野草》的深意。就像考古学家需要专业趁手的工具才能拂去青铜器上的尘埃,读者也需要方法论擦亮蒙尘的文字。
学术性阅读更需要严格的思维训练。研读哲学著作时,学生常陷入“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却不懂”的困境。这时,教师需要在补充背景知识之余教给他们阅读方法,促使他们学会用笔尖绘制清晰直观的思维导图,或是在头脑中构建清晰的逻辑链条,帮助他们搭建思维的脚手架。
无论哪种类型的著作,在阅读的过程中,批判性思维的培养同样不可或缺,学生是否可以在贯通他人思想观点后推翻重建而不是成为“单向度的人”?这种能力不会自然生长,需要教师引导学生走向多元和深入,多鼓励他们发问、质疑、深挖、重构。倘若学生能用管理学视角比较评判王熙凤、贾探春的治家方式;或用女性主义视角重读《简·爱》中阁楼上的疯女人、《雷雨》中繁漪的歇斯底里;或用艾布拉姆斯“镜与灯”理论解读鲁迅的《呐喊》和《彷徨》;再者,用社会学和现实体验来分析《乡土中国》“差序格局”的泛化与嬗变……如此这般,文字就变成了思维的磨刀石,学生将闪烁着思想的火花在书籍的海洋里自在徜徉,阅读则真正成为生活的体验。
自由的呼吸:不可规训的阅读之美
的确,对于大多数学生而言,阅读需要指导和一定程度的训练。然而,阅读有时是一种林间散步式的沉浸式体验,武侠世界里的快意恩仇,这些真的应该被人为画出“游览路线”吗?
当我们翻开《小王子》时,文字便化作玫瑰与狐狸的形象,在思维原野上自由生长,这种自然生长的力量是阅读本真的状态;在读《边城》时,刻意追求阅读理解的深度也许会错过翠翠眸光里的雾气,肢解沈从文用文字编织的湘西梦境。我想,这类阅读应如清风拂过山林,保持思维的自然韵律,有时保有一定的“野性”尤为重要,毕竟灵感往往诞生于不经意的阅读瞬间,过度强调方法论反而可能隔阻了学生与文字之间的距离。
“不系之舟”也许潇洒自由,但仍需注意的是,放任感受漫流不等于真正消化了文字,不过度强调方法论也并非意味着阅读可以止步于感性层面的徜徉。因此,需要教师引导学生将消遣式阅读升华为生命的修行:热衷科幻题材的学生,在读完《三体》后仰望头顶宇宙时,那些关于黑暗森林法则的震撼需要转化为对人类命运的思考;关注女性成长的学生,在为简·爱的独立鼓掌后,也该想想“女性尊严”四个字在当代社会和日常生活里的真实模样……
寻找平衡之道:让思维扎根,也让灵感闪烁
阅读是否需要训练不能一概而论,区分阅读目的至关重要。学生备考文言文时需要字字落实的严谨,品读陶渊明则需要“不求甚解”的洒脱。而教师应当做的就是帮助学生建立这种“阅读场景意识”。
训练方法与自由阅读的融合艺术不难实现,这体现在教师课堂设计的智慧中。我们讲解《荷塘月色》时,既要有修辞手法的拆解,也要留出让学生闭眼想象的空间;解读《乡土中国》时,既要梳通理论知识的脉络,也要鼓励学生上台分享自己的家族故事。
在阅读教学指导上,我们既要给予学生解读文本的罗盘,促使学生多思、善思、精思,也要保护他们赤足奔跑的自由,或许就能在规训与解放之间找到那个让思维既能扎根又能飞翔的平衡点。这何尝不是一种诗意的教育理想?
(作者单位系广东省东莞市第一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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