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3日 星期三
记者手记
像灵光照进旧屋
李 鹏

    当教育部提出“以浸润作为美育工作的目标和路径”时,许多人未曾料到,“浸润”这两个字竟悄然改善了中国的教育生态。

    美育不再是被窄化为“艺术技能训练”的附属品,也不再困守于音乐、美术课的方寸之地,而是以哲学性的姿态,赋予美育更为深刻的内涵——它是一场关于“人如何完整存在”的觉醒。

    德国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席勒在《美育书简》中曾言:“唯有通过美,人才能走向自由。”而在今天的校园,这场以美育为名的行动,正以浸润的方式将“完整的人”从分科教育的碎片中“打捞”出来。

    分科教育曾将知识切割为孤立的模块,而美育浸润行动则试图以审美为纽带重新缝合认知的裂隙。在这一视角下,美育的学科渗透不再仅仅是教学策略的创新,更是对现代教育危机的回应。

    在数学课堂上,“轴对称”的教学不再止步于几何证明,而是与剪纸艺术的虚实相生对话;物理课上,牛顿定律的理性之思与古典建筑的力学之美互为镜像。这种教学实践暗合了现象学家莫里斯·梅洛-庞蒂的“身体知觉”理论——当知识以具身化的审美形式呈现,认知便从“脑的运算”转化为“心的共鸣”。一位教师在教案中写道:“黄金分割率不仅是数字,更是帕特农神庙的柱廊、蒙娜丽莎的微笑、学生作业本上悄然对齐的页边距。”

    美育对学科逻辑的重构,本质上是将“工具理性”导向“价值理性”。当化学教师引导学生从《红楼梦》的服饰美学中探究植物染料的分子结构时,科学与人文的藩篱被悄然拆除。美育的浸润,恰是唤醒知识中沉睡的灵性,让学习成为一场“诗意的栖居”。

    教育要“回归自然”是卢梭在《爱弥儿》中所强调的原则。200多年后,中国教育者通过美育浸润行动给出了时代回应。这场回归不是浪漫主义的怀旧,而是教育生态的重建。

    在微山湖畔的湿地课程中,学生清理淤泥的动作与观察候鸟的身影交替进行。当生物课上讲授“食物链”时,教师让学生用红线编织捕食关系网,再亲手剪断其中几条——这种戏剧化的教学,实则是海德格尔“向死而生”哲学的具象化:生态系统的脆弱性,恰是敬畏感的来源。

    校园环境的审美化改造暗含了“教育即生活”的理念。江苏南菁高级中学的书院碑廊、吉林东山实验学校的废弃纸箱“青铜鼎”都在践行“让学校的每一面墙都会说话”的文化育人主张。当走廊的墙砖成为篆刻艺术的展板,当树荫下的石凳刻着《诗经》中的诗句,教育便从“场所”升华为“境教”——学生浸润其中,不必言传,已然意会。

    美育的终极目的,或许藏在对瓦尔特·本雅明“灵光”的释义中——当机械复制时代消解了艺术的独一无二性,教育却能通过美的浸润,让每个生命成为不可复制的“灵光”。这场静默的革命没有终点,因为它指向的并非某种教育模式的完成态,而是人性向自由与完整的永恒趋近。

    美育浸润行动就是这样一束照进旧屋的灵光。它不提供暴烈的颠覆,而是以浸润的方式,让教育重归“培养完整的人”的初衷。

中国教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