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改变课堂上教师滔滔不绝、学生安静听讲的现状？如何走出单一且僵化的评价体系，关注每个生命独特的生长节奏？又如何破解日常教学中的主体错位、学习过程割裂和核心素养虚化的现实困境？

    广东省广州市海珠区第二实验小学教育集团总校长、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刘良华提出的“兴发教学”旨在通过教学行为变革，兴起和引发学生学习的爱意，最终指向兴起和引发学生“自信、自学和自食其力的激情”的创新理念及其实践。聚焦兴发教学改革，集团以情感激发作为教学重要基点，旨在让学生快乐、自信，学有兴趣，通过教师适切的启发引导和耐心倾听，让每一个孩子发出自己的声音，并且主动向同学、教师和教材发起挑战。

    近年来，集团以高校学者的思想引领和专业研究为基础，一体化推进课程教学改革，聚焦叙事评课、教师课堂回音、学生“学思行”、后排教学、挑战者教学等5项措施，分阶段、有重点推进兴发教学改革，取得了显著育人实效。

    学思行：从被动牵引到自主挑战

    2020年1月，《广州市海珠区第二实验小学集团课程改革纲要》要求以“构建自学本位的兴发教学体系”变革教师教学方式，进而促进学生学习方式的变革。刘良华教授及团队从中国古典教育哲学《中庸》的“学问思辨行”归纳为“学思行”三个步骤：学问、思辨、笃行，简称“学思行”。

    “学思行”的背后主要隐含三个关系：一是知情关系，就是要重视情感对知识学习的兴发。兴发教学首先强调情感优先于或高于知识，课堂上教师首先要让学生放松，有学习的自信，让学生在课堂感受到尊重，兴发教学倡导“四句教”：让每一个孩子过有尊严的生活，让每一个孩子发出自己的声音，让每一个站起来发言的孩子体面地坐下，教室里每一个不起眼的孩子是很多人心中的全部。前三句可以转化为看得见的教学行为，最后一句是前三句存在的理由。教师以课堂回音的方式让学生自信，从而展开“学思行”学习。二是学思关系，立足“学思行”的兴发教学强调思优先于学，学思结合就是学生拿出自己的怀疑精神和批判性思维，经由怀疑和批判提出自己的观点，带着自己的观点与他人展开讨论或辩论。三是知行关系，强调行动对知识的兴发，重视实践，开展研究性学习或项目式学习。

    与之相对应的“学思行”学习主要有三个步骤：

    有阅读的自学。真正有效的阅读包含“学问”两个环节，不仅要阅读，而且要提出问题或困惑。“学思行”就是让学生整体阅读，自己阅读课本以及相关资料。例如学生在阅读《彩色的梦》一课后主动发问：“它们在铅笔盒里聊天那么开心，聊的是什么呢”“它们为什么是躺着聊天而不是坐着呢”“为什么在白纸上不是‘蹦跳’而是‘跳蹦’呢”……教师通过重复、追问等回音策略引导学生不断发问，让学生带着问题继续跟课本打交道，让学生学会与课本建立亲密关系，让学生离开老师之后同样知道怎么学习。“学思行”的学就是让学生完整阅读课本，同时在阅读过程中提出自己的疑惑，这是“学思行”的第一步“学问”。

    有主见的自学。学生在阅读过程中提出疑惑后，教师并不轻易给出答案，而是通过课堂回音引导学生带着问题再次走进文本，例如教师会说：“你们不仅会阅读，而且会提问，下面请带着你们的问题再次走进课文，继续读课文，看哪些问题你可以自己解决？你还可以带着你解决的问题与同桌讨论。”教师鼓励学生与文本继续打交道，并且针对疑惑尝试提出自己的主见或假设，初步形成解决问题的方案，然后带着自己的主见或假设与他人讨论或辩论。兴发教学提倡不轻易启发，只有学生在尝试错误的过程中遇到自己无法克服的困难时，再适度进行点拨。这是学思行的第二步“思辨”。

    有行动的自学。经过学问、思辨两个环节，就可以形成对知识的初步理解。理解后需要通过“笃行”强化知识和运用知识。笃行的第一步是课堂练习，包括复述、模仿、操练、测试等。教师在教《宇宙的另一边》时，为了引导学生感受神奇的想象，渗透“反着想”的方法，把“示范—模仿”的权利还给学生，引导学生大胆想象：宇宙的另一边会不会有另一个我？当我坐在课室里上课时，他——（会不会已经在操场上狂奔呢），在宇宙的这一边，袜子是穿在脚上的，那么宇宙的另一边——（袜子会不会戴在头上呢），教师用学生耳熟能详的事物激活他们的大胆想象。笃行的第二步是运用知识解决实际问题，展开研究性学习。例如数学教师在教《面积单位》时会让学生用1平方分米的正方形小纸片量一张A4纸的大小，还会让学生用1平方米的布去丈量课室的面积，初步建立面积单位的概念。语文学科会整合“图书角公约”“班级公约”等学习内容，组织学生结合自己的体会撰写“学校图书馆公约”，然后在班级、年级和学校进行投票选拔，形成全校学生共同遵守的制度。这些是比较高级的“笃行”。

    课堂回音：非正式的形成性评价激荡思维

    课堂回音是一种非正式的形成性评价，旨在通过评价促进教学方式和学习方式的改革。教师努力从“讲授者”转变为“唤醒者”，用重复或归纳、追问或征询、补充或点评三种“课堂回音”策略让每个学生在课堂都发出自己的声音，同时确保每个学生的声音都被听见，让思维碰撞促进真实学习发生。当课堂真正成为学生“发出自己声音”的舞台，教育的根系才能向下深扎，而每一个生命才会努力向上蓬勃生长。

    当学生说了那么多的话，如何让他体面地坐下，教师可以挑选他说的几个词语或者某个观点，归纳出来或者重复一遍。这里以集团语文学科教师曹海曼的课例《习作：这样想象真有趣》教学片段展开简单说明。曹老师与学生讨论“你希望通过‘反着想’改变动物的什么主要特征”时，有这样一段对话。

    生1：长颈鹿的脖子变短了。

    师：你从它的外表特征反着想。

    生2：青蛙不会跳了。

    师：你反着想，把它的技能去掉了。

    生3：老鹰变得胆小了。

    师：你从它的性格上进行了相反的改造。

    生4：鱼不会游泳了。

    师：你也反着想改变了它的技能！

    曹老师通过加工后的重复，既强化了本节课的重点为“反着想”，又帮助学生梳理出“反着想”的角度，使学生的具体思维提升到更高一级的高阶思维。“重复”这一策略往往被我们视为比较低级的课堂回音，甚至被误解为教师在浪费宝贵的时间，无法提供新的知识，可实际上重复学生的发言不仅能让学生感受到自己的观点得到了老师的倾听，获得老师的认可和尊重，在情绪上获得满足并树立了学习信心，还能帮助学生强化观点，以便全班学生重视这个学生的发言。

    另外，教师还可以使用补充或点评的回音策略。当学生普遍疑惑不解，需要听教师讲解时，教师就会提出自己的不同看法，加以引导。

    生1：以前蚂蚁只能和伙伴一起搬树叶，现在可以当货车来搬货物了。

    师：所以蚂蚁是来到了什么地方？

    生1：城市。

    师：来到城市帮助运货工人吗？工人看到巨型蚂蚁是什么反应呢？

    生1：害怕。

    师：有多害怕？

    生1：大叫着逃走了。

    师：哦！你补充了工人的声音、动作。你能完整地再说一遍工人见到蚂蚁后的反应吗？

    生1：工人看到巨蚁大叫着逃走了。

    师：蚂蚁会怎么说？

    生1：蚂蚁会说“不要怕，我是来帮你们的”。

    师：哇！你的蚂蚁会说话了！你补充了蚂蚁的语言，那蚂蚁接着又怎么做呢？

    生2：蚂蚁扛起一袋货物三步并作两步就搬过去了，样子轻松得很。

    师：这个时候，工人看到那么强大的蚂蚁又是怎么想的呢？

    生4：工人看到蚂蚁那么厉害，心想要是把它请回工厂帮忙该多好啊。

    师：工人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他们还会说……

    生5：谢谢你帮助我们搬运货物！

    师：刚刚在大家接龙合作下，将蚂蚁帮助他人的情节越讲越丰满了。因为有的同学给我们的主角蚂蚁补上了语言、动作，有的同学为我们的配角工人添上了心理想法、表情。谁能将我们合作创编的故事完整地再讲一遍呢？

    为了让学生学会如何将故事情节讲清楚、写具体，教师通过不断追问，引导学生围绕“蚂蚁搬货物”这一情节提出新的观点、展开讨论，既是对发言学生的追问，也是将每位学生的观点关联起来，形成一个“共享话题”，推进生生对话。在多位学生接龙发言后，教师及时小结，使学生意识到讲故事的时候可以补充语言、动作、神态、心理活动等细节，使故事变得更加有画面感。最后，教师让学生使用重复的策略将大家零散的“只言片语”重新整理，使得学生将碎片化的观点转化为结构清晰的内容。

    叙事评课：在课堂切片中听见孩子声音

    集团教学改革首先锚定的并不是学生，而是教师。2020年6月，集团启动“叙事评课”及基于视频图像分析的叙事评课，这是集团最先启动的改革项目。视频图像分析怎么做呢？首先面向学生录制教学视频，接着剪辑3—5个5分钟左右的教学电影，然后基于录像进行叙事评课。叙事评课遵循三个原则，即基于优点、基于标准和基于证据进行，要求听课教师记录教师的课堂回音、关注关键事件。比如，教师是怎么提问的？又是怎么进行回应的？有哪些精彩的回音？教师是否组织学生开展了“学思行”学习？教学目标是否达成？课堂上的意外和精彩生成有哪些？这种评课更强调人的叙事及人怎样利用数据作为证据，对课堂中发生的事件、学生反应与教师教学行为之间的关联进行阐释或归因。

    2024年，在高校研究者的引领下，集团语文学科7位教师成立学校首个视频俱乐部，成员涵盖1-5年级教师，一学期开展9次活动。这标志着基于视频图像分析的叙事评课实现了全新迭代升级，将关注视角从“如何提高教学效率”转向“学生主动学习参与”，也就是自学素养的培养。

    视频俱乐部强调的是与人的互动，更关注作为成员的教师，活动流程包括：（1）录制课堂教学视频；（2）综合听课者与执教教师意见，挑选5—7分钟的课堂视频片段；（3）团队成员集体观看视频；（4）成员随时暂停视频，发表自己的所见、所感和所思，并引发其他成员的讨论；（5）循环第三和第四两个环节，直到没有新的发现为止；（6）最后总结、反思并记录讨论结果。视频俱乐部为教师提供基于证据的集体学习、反思和改进的学习环境，让教师通过深度观察、深度思考不断优化课堂设计，使课堂更具针对性和互动性，最终促进学生在语文课堂实现真正的深度学习。

    兴发教学以“让学习真实发生”为内核，颠覆传统独白式课堂。通过“叙事评课”捕捉学生思维轨迹，以“课堂回音”将碎片化发言编织成交响乐，借“学思行”构建自主探究闭环。兴发教学改革把课堂变成学生质疑、辩论、实践的田野，让每一个孩子发出自己的声音。6年来，兴发教学力求让学习真实发生，真正做到立足学生核心素养发展。2024年12月，集团被评为“广东省首批优质教育集团”。迄今为止，集团共举行兴发教学主题的校际联动课例研究66场次132节课例，共开发教师学习星期二例会资源70个。近3年，在教师教学技能竞赛中共荣获国家、省市区奖项494项；学生荣获国际、省市区奖项1720项。

    （作者单位系广东省广州市海珠区第二实验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