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时代，社会发展日新月异，新技术、新应用的快速涌现使得整个社会变得越来越复杂，随之而来的是知识与信息的爆炸式增长，这种爆炸式增长不仅是数据量的增加，更是信息形态、分布方式和知识内容的多元化和复杂化。信息的爆炸式增长对个人的认知能力要求越来越高，然而人类个体头脑的信息处理与加工能力是有限的，当个体头脑无法处理外部越来越多、变化越来越快的海量信息时，必然需要转变传统的以个人为主的认知方式，采用人机协同的思维方式将部分认知外包给外部智能设备等工具。

    一直以来，工具的使用都是推动人类进步的重要驱动力。实际上，利用工具延伸人体机能是人类智慧的重要表现形式。早在荀子的《劝学》中就提过“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各种智能技术、智能装备、智能设备已然成为人类大脑的一种延伸，是辅助人类思考和认知的重要工具。这种将人类部分思维活动和认知任务外包给外部智能设备，从而延展人类思维能力的过程就是“认知外包”。

    认知外包的核心是连接，即内部认知网络（即人的大脑）与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服务为介质建立的外部认知网络（即外部智能设备）双主体之间的连接。两种主体具备不同的形态和优势，其在认知外包中发挥的功能和作用也有所不同。内部认知网络具有创新思维、情境理解、价值判断、情感关怀等优势，在复杂事务的处理过程中能够为认知外包的连接提供方向指引，并能实现对处理结果的价值判断和意义生成；而外部认知网络具备海量信息存储、检索以及快速计算处理能力，其存储功能为认知外包提供了数据支持，计算处理程序则通过提供外部网络数据向内部网络智能转换接口，使内部网络提供的方向和价值得以实现。

    在认知外包过程中，面临越来越强大的外部智能设备，人们需要自身头脑具备相应的智慧才能实现内外部认知网络的平衡，并与外部智能设备建立有效连接进行交互。同时，只有人的头脑内部具备完备的知识和良好的认知结构，才能将外部智能设备处理的信息纳入自身思维的认知链条。因此，实现有效的认知外包并非简单地将认知任务寄托给外部智能设备处理，它需要人们具备相应的关键能力：外部认知网络的注意与选择能力；外部认知可靠性的判断能力；内外部认知网络的有效连接能力；内部认知网络的逻辑校验能力；内部认知网络的激活能力；信息意义的理解与生成能力。

    从教育的角度看，认知外包增强了学生的学习能力，它能产生积极的效应，但同时也蕴含着巨大的陷阱和风险。在成长阶段，学生的思维正处在发展的关键期，不历经思维锻炼的过程，一味通过认知外包解决学习问题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如果学生缺乏足够完备的知识和有效认知外包所具备的关键能力，仅将所有思维任务寄托于外部设备，则可能导致明显的内外部认知的失衡与割裂，学生的思维会呈现幼稚化的现象，思维过程会被外部信息泡沫所主宰，进而失去自我，进入思维懒惰与幼稚化、认知地位边缘化、发展主体性丧失、认知肤浅与碎片化、认知偏见与极端化等认知外包的陷阱。

    技术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虽然认知外包可能导致一定的陷阱和风险，但不能盲目否定它的存在和价值。应当客观认识认知外包，正确看待其产生的积极作用，并尽可能预防其带来的负面影响，帮助学生跨越认知外包可能导致的教育陷阱。首先，培养学生具备足够完备的内部认知网络。帮助学生在头脑内部建立一个完整的知识体系，并形成以大概念为核心的网状知识结构，不仅能够理解概念节点，而且能够激活概念之间的联结。其次，培养学生拥有良好的思维结构和品质，保持思维的深刻性、灵活性、独创性、批判性、敏捷性和系统性等。良好的思维品质可以促使学生在认知过程中主动从不同维度思考问题，并能够积极参与和批判性分析外部智能设备的输出。最后，培养学生具有积极的社会情感。学习者的认知过程和情感过程是交织在一起的，意义与价值是认知过程的核心要素，积极的社会情感可以作为学生认知过程的调节因素，不断产生积极的意义与价值，让学生在学习过程中获得愉快的情感体验，从而形成持续推动学生内部认知网络发展的内驱力，并激发学生持续学习和发展的动力。意义与价值是人的思维核心，唯有知识与情感的互动，才能赋予认知外包产出结果的意义，才能将认知外包纳入主体思维过程的链条中，无意义，则人异化为机器。

    智能时代，通过认知外包实现人机协同的思维方式已成为人们适应现代社会的基本认知方式，在此基础上建构的教育体系也必将发生根本性转变和系统性重构。教育应当适应智能时代人才培养的要求，不能只是训练学生完成机器可以完成的任务，而应全面推进核心素养导向的教学，致力于学生审辩式思维、创造性思维等高阶能力的发展，着力塑造学生的创新能力、思维能力和问题解决能力，使其富有技能、学识和智慧，有积极的社会情感与弹性的心理空间。这也是跨越认知外包教育陷阱的根本之道。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未来教育高精尖创新中心执行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