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掠过林梢，带着松脂和泥土的清香，卷起讲台上散落的粉笔末。我静静地站立，思绪又回到那个山风吹过的地方。

    那是32年前，我在师范学校学习的第四年。按照当初入学的规定，在校生都要回到原籍所在地进行一个月的实习。于是，我收拾好行囊，坐上了返乡的客车，一路颠簸回到那所我曾经就读的大山脚下的小学校。

    由于位置偏僻，学校已经好几年没有来过实习教师了。对于我的到来，学校领导都非常高兴，而负责指导我的正是我的小学班主任王老师。7年没有见面，王老师早已成为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岁月的磨砺也染白了她的双鬓。王老师一眼就认出了我，紧紧握住我的双手连声说：“太好了，真没想到是你回来了！”

    校长安排完工作，王老师领着我来到教室让我自我介绍。接着她说道：“这是当年我教过的学生，现在来给你们当老师了！”简短的话语却掩饰不住她内心的激动。是啊，能看到自己所教的学生走上讲台，是一件多么自豪的事情。

    从此，在山风的陪伴下，我开始了一个月的实习生活。

    为了让我更好地融入课堂，每次上课前王老师都会让我给她讲一遍教学流程，然后提出一些建议。课堂上，她也像学生一样认真听课，时而托腮倾听，时而快速记录。下课后，我们还会坐在操场边的大青石上，在山风中讨论这节课的得与失。虽然已是第二次给我当老师了，但王老师仍然特别谦虚，从不否认我的教学设计，只是笑着说：“如果这样试试，会不会更好？”事实证明，王老师的设计更容易让学生接受。

    实习期即将结束，为了检验成果，学校要求每个实习生上一节公开课。慎重考虑后，我选择了讲授《鸟的天堂》这篇课文。经过一晚上的构思，第二天早上我把教案交给王老师征求意见，她看过后与我一起细致推敲了几个地方才最终定稿。接下来就要准备教具了，我来到学校的资料室，翻箱倒柜找了半天，除了一幅挂图外什么也没找到。王老师见我很失望，笑着说：“没关系，明天早上我们去山上制作教具。”

    农村学校没有先进的教学设备，也没有城里教师先进的教学理念，但他们仍然凭着对教育的热爱，制作了许多符合农村教学的教具。望着王老师自信的神情，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我们相约来到山上。山村的清晨很凉，尤其是山顶，风很大。王老师身体不太好，在山风中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山村密林，最不缺的就是鸟鸣。早上，鸟儿出去觅食，鸟鸣声此起彼伏，落满肩头。在山沟处，我们屏息站在山风里，王老师拿出自家的小录音机开始录制。

    几分钟后，王老师按下了暂停键，对我说：“我们听一听录制效果吧！”在她按下播放键的同时，清脆的鸟鸣声立刻从录音机中传了出来，随着清爽的山风轻轻飘远。我想，这山风记录的不仅是声声鸟鸣，也是王老师对我的无私教导，还有她对乡村教育的热爱。

    公开课上，一幅挂图、一段鸟鸣的录音、一张张学生的画作，还有我声情并茂的朗读，拼成一只只会飞的“鸟”，载着学生来到了“鸟的天堂”。现在看起来，这种形式显得有些简单幼稚，但那声声鸟鸣却实实在在装进了学生的心里。

    实习的最后一天，王老师把一本手工影集送给我，封面是她手写的“山风识得归来路”，里面贴满了我这次实习时的照片：第一次站在讲台上、第一次被学生拥抱、第一次红着脸纠正错别字……影集的末页还夹着一张字条，上面用流畅的小行书写着一段话：“你曾经是我的学生，现在是我的同事。山风掠过，鸟鸣依旧，愿你带着它走向更远的地方。”

    山风识得归来路，白鬓灯前旧影疏。一晃32年过去了，王老师早已退休，当年叽叽喳喳的学生也已到了不惑之年。唯有那年的山风依旧在耳畔低回，因为山风吹过的地方有我的足迹、有我的承诺，还有恩师殷切的教导和嘱托。

    （作者单位系吉林省吉林市昌邑区第六小学校）